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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门之士[科举] 第23节

 

黎县令高坐台上,放在平时,柳贺必然是要关注一下的,好歹是一县主官,是他穿越大明之后见过的最大人物了。

可眼下柳贺的注意力却全不在这上面,考场中时间缓缓流逝,他皱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,腹中已是有了一篇文章。

考完

柳贺蘸了墨,思绪也如这墨一般在稿纸上化开,这方墨砚乃孙夫子所赠,柳贺平日用得极为爱惜,只在练字时才用。

此刻稿纸头一页,柳贺已写下“惟圣人取善有以助于人,此君子之善所以为大也”一句,之后他笔尖稍稍停顿,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写第二句,“盖善者天下之公理,圣人于取人为善之中……”

破题之句他所费时间最久,但题目一破,之后思绪便如流水一般源源不绝,承题、起讲之句皆不在话下,思绪翻转间,尧舜事迹、圣人品德都写在纸上,从“与人为善”进而得出以德治国的结论。

初入考场时,柳贺多少受到考场氛围的影响,思维有些发紧,大脑有种舒展不开的感觉。

但他考前一月的放松此刻恰好起了作用,看到考题时,柳贺便在脑中构建了一个框架,这道题该如何作答,文章的中心是什么,中心一旦确定,文章该如何写他心中自然有了计较。

柳贺在稿纸上写完这题,便将文章抄到考卷上,一字一句慢慢誊完,柳贺抄的速度不慢,专注力也在这一刻达到最高,因而很快就抄写完了,待得墨迹干了,他又将文章检查一遍,并未发现任何问题。

日头渐渐上来,柳贺头顶虽有考棚遮挡,但依然有一丝光线照在他考卷上,看久了便容易花眼。

柳贺看了眼天色,再看一眼漏刻,距离未时还差一刻。

一道四书题写起来的时间虽然不长,可思考的时间却不短,考到现在,有一部分考生累了,便拿起干粮等吃了起来,诸考生多数带的馒头,也有带鸡蛋的,柳贺的干粮吃起来虽然不味美,可他框里却有纪娘子做的韭菜盒子,韭菜放得少,怕在考场上串味,放了些粉条与鸡蛋,就算凉了味道也依旧不错。

第一场只考一天,不必过夜,所以柳贺带的都是方便的吃食,若是乡试和会试的考场,一考考几天,那锅碗瓢盆是必然都要带上的。

吃完饭,柳贺喝了些水,便沉下心来继续看第二道题。

第二道仍是四书题,出自《中庸》,为“君子之道四,丘未能一焉”一句。

这是孔子自评,说君子之道有四个方面,我一个也未做到,子事父,臣事君,弟事兄,友应尽之事,这是孔子认为自己没能做到的四点,即孝、悌、忠、信。

若仅从字面意义上答自然不够,还是得加以拔高。

柳贺停顿了一段时间,他换了一张稿纸,思索的时间也很久,但稿纸上许久仍是空白一片。

他觉得这道题比刚刚那道要难不少。

因为这道题的重点在四个方面,要在几百字内将孝悌忠信四点全部展开讲,那比“与人为善”一点要难上太多了。

柳贺余光扫向四周,果然,众考生此刻也是被难住了。

“君子之道四”这一句是出自《中庸》,可若是四书读得不通的士子,恐怕会将这句与孔子评价子产一句混淆,“子谓子产,有君子之道四焉”,可《论语》中子产的君子之道与《中庸》中的四点是完全不同的。

柳贺尝试下笔先写破题一句,却觉得归纳还不够精炼。

他稍稍放松心神,又将视线投向题目,考场中此刻的静谧正适合思考,柳贺将篇章原句默背了一遍,再下笔时,思绪又流畅了一些。

考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,倒是不必太过焦虑。

柳贺觉得,他现在之所以纠结,是因为他有强迫症,若是以刚刚所想的破题句去写,他未必不能写出一篇文辞流畅的文章,可他偏偏觉得破题一句缺了些什么。

那便继续想。

约莫又一刻钟过去,柳贺又提起笔,此刻他脑中所想又比刚刚更宽广了一些,他仿佛回到了在学堂练破题

的一个个下午,纵然一时半刻想不出合适的答案,但他只需耐心去思索,将所学理顺,答案便会自动显现。

柳贺终于在稿纸上写了一行字。

仅这破题两句,他便好似耗尽了千钧之力,可这两句出现在纸上的一刻,柳贺便如同迷宫探险一般,他找到了通关的诀窍,此后即便迷宫设置得多么眼花缭乱,题眼在此,就再难不倒他。

在这之后,柳贺下笔如有神助,速度越来越快,语句也越来越流畅,且各句之间的逻辑堪称严丝合缝。

写完!

这一瞬,柳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
第一场考三道题,这两道所占比重几乎能达到八成。

两道四书题写完,柳贺精神彻底放松了下来,不过眼下还不能彻底放松,他仍有一道试帖诗要写。

试帖诗的题目是《赋得报雨早霞生》,报雨早霞生出自唐诗《华州客舍奉和崔端公春城晓望》,柳贺于诗文研究不多,但为了通过这场县试,他是狠心磨砺了自己一番。

古今大诗人他都已拜过,封建迷信上已经做到了极致。

但不得不说,这个题目出在县试考场上,县尊大人是下定决心要筛掉一批人了。

柳贺敢说,他能判出这道试帖诗题出自哪首诗已经赢了场中不少人了,这首诗出得着实有些偏。

当然,柳贺虽然知晓这首诗的出处,可他诗才还是不够,他思索了一段时间,算是填了一首无功无过的诗。

到这时候,柳贺才有了县试考完的畅爽之感。

此刻日头已经渐渐向西,考棚内不少考生都已填完了卷子,柳贺将考卷检查一遍,再三确认无疏漏后才起身,将试卷交了上去。

县试由知县为主考,负责判卷收卷的皆为县学的学官,负责柳贺他们这半边的是县学的曲教谕,他未看柳贺文章,只将柳贺姓名三代等检查完毕,便让他去龙门前等候。

在柳贺之前,已有不少士子在守候了,因有兵丁在一旁看守,众人都不敢高声说话,直至士子人数渐渐多了,龙门终于大开,诸士子此刻纷纷议论了起来。

“今岁县试极难,我苦读一年,竟有今不如昨之感。”

“试帖诗竟是出自耿湋,谁晓得他什么大历十才子!”

“这便是你读书不广的缘故,又如何能怨怪考题?”

考生中有如丧考妣之人,却也有春风得意之人,葛长理便在其中,他自觉试帖诗发挥极佳,四书两题写起来也是得心应手。

待见得丁氏族学一行人出来,他恰好看到了柳贺,却见柳贺神色低沉,葛长理忍不住想上前讥讽几句,但他转念一想,此刻讥讽柳贺又有何意义,待得发案时,柳贺在圈外,而他在圈内,岂不是更妙?

葛长理此刻觉得,他离开丁氏族学并非坏事,他这一年间奋力苦读,家中请了名师指导学问,岂不比在丁氏与人同住一寝强?

……

事实上,柳贺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文章复盘了一遍罢了,思考时他是一副沉默的模样,在葛长理眼中就成了他考得极差的证明。

柳贺考完之后就不管好坏了,不管考得如何,考卷已经交了,不可能夺回来重考一遍。

他便在客栈候着揭榜。

在客栈住着着实费钱,柳贺考前的时间也不愿沉浸于书山题海,干脆去书肆转了一圈,看掌柜有没有新书可抄。

可惜的是,这次柳贺并没有接到活计,不过掌柜和柳贺约定,待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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